专题研究
守望精神的家园 寻找心灵的归宿——关于花都古祠堂的调研报告
2017-01-06 15:57:41 来源:《广府文化》第三辑 点击: 作者:邓静宜
祠堂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发展到今天,与祠堂文化的兴衰枯荣密不可分。
自明嘉靖下诏“许民间皆得联宗立庙”以来,宗族祠堂如雨后春笋,蓬勃而发。到了清中期,珠三角洲地区经济迅速发展,带动了广东的社会、经济、文化的进步。或为了规范秩序,或为了光宗耀祖,岭南民间纷纷建祠立庙。处在珠三角洲北端的花都也深受这股风潮的影响,祠堂遍地开花。虽然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风雨,这些祠堂有些已是千疮百孔,断垣残壁,但任凭世纪交替,荣枯更迭,祠堂作为一个醒目的历史符号,在今天仍然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这些祠堂分布在花都188个行政村中,汇聚了黄、徐、江、姚、曾、梁等六十多个姓氏家族(应该有更多)。花都祠堂大多建于明清两代,有不可替代的历史人文价值。每一座祠堂,都记载着始迁祖的由来,艰苦创业的历史,人口繁衍情况和家族精英的功勋业绩,里面一个个鲜活的故事跌宕起伏,令人荡气回肠。这些祠堂展示了不同时期的政治、经济、社会风貌和地方风俗,具有丰富的人文底蕴,给后人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史料。
祠堂留下了家国兴衰的印记,承载着中国重要历史文化。花都是康熙25年(1688年)建县,只有区区三百多年时间,然而在这块土地上有人居住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有记载的也有很多,如秀全街大陵村毕氏家族在此立村居住已八百多年,繁衍30多代。炭步镇塱头村黄氏也有600多年历史。千百年来,花都这块土地繁衍了数不胜数的英雄豪杰风流人物。远的不说,中国近代历史上几次巨大变革中的风口浪尖上,也有不少花都人的身影,这里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将清王朝搅得风雨飘摇的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洪仁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以及他们的死敌,晚清中兴名臣骆秉章,这一对花都老乡,在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地动山摇,而在他们的家乡,两人的祖居之地相隔不到30余里。这里还出了清末民初甲午海战著名海军将领汤廷光,近代艺术大家白玉堂,晚清末代探花商衍鎏等人物,这些名字在中国和岭南的发展史上灿若星河,流传青史,他们的血脉都来自花都,他们的宗祠(祖祠)就静静地屹立在花都这片土地上。在官禄布村洪秀全纪念馆旁的洪氏宗祠,虽然平常甚至有些破旧,但它是因为是洪秀全的祖祠,路人经过,无不伫立瞻仰。炭步光禄大夫家庙,始建于清同治年间,1939年遭日军烧毁,仅存两座石狮。2013年由骆秉章后人重建时,将当年族人埋在地下的两座石狮挖了出来,一雄一雌,昂首目视前方,凸显家庙主人尊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
集之徐公祠位于三华村中华社, 看起来毫不起眼,杂草丛生,然而它却是中国同盟会广东番花分会旧址。赤坭黄沙塘村干亭朱公祠,它由近代外交家朱兆莘祖父朱桂芳始建,朱公祠留下了朱桂芳、朱珩、朱兆莘祖孙三代文化名人的遗迹。建于清嘉庆年间的赤坭村三和庄祠堂则以“进士第”扬名,它因赤坭人宋廷桢与其子先后考取进士,被称“父子进士”。花都区目前尚存的300多座祠堂,它已成为花都人的精神家园,灵魂的港湾,民间研究花都家族的迁徒、分衍以及古建筑文化,非祠堂莫属。
祠堂是家族的一种象征,看祠堂的规模,便可知道家族的兴衰。清朝同治年间,三华村人徐方正、徐表正共同任职兵部,深得朝廷赏识,徐方正的祖父徐德魁、父亲徐殿魁被皇帝封为“资政大夫”,徐表正的父亲徐爵魁封为“奉直大夫”,这就是号称花都第一祠堂资政大夫祠的来历。位于三华村的资政大夫祠古建筑群,集资政大夫祠、南山书院、享之徐公祠以及旁系水仙古庙于一体,占地近2万平方米,它建于清代同治二年,建设年代跨度达145年,比广州著名的陈家祠还要早25年。祠堂幢幢相接,以古朴清幽的青云巷相通,既独立又相对统一,为广州地区最大的带圣旨牌坊的祠堂建筑群。为彰显家族声威和经济实力,这座祠堂建筑群规模大、质量好,工艺精湛,代表了岭南祠堂建筑的最高水平。
在花都,规模最为宏大的当数炭步塱头村祠堂群,它以明清古祠堂群、古书院书室群蜚声海内外。至今保存完整的青砖建筑有近200座,有祠堂、书室、书院、炮楼、门楼共30多处。友兰公祠在第二进还建有接旨亭,这在一般祠堂极为少见,上面记载了明朝正德年间黄皞为官廉洁清正的历史。另有黄氏祖祠、云涯公祠、景徽公祠、渔隐公祠、留耕公祠等祠堂,它们都各具特色。
祠堂是艺术的集之大成。花都祠堂大都是岭南特色的人字山墙或镬耳封火山墙、灰塑龙船脊或灰塑博古脊花岗岩石脚,三进三列六廊结构的典型清代岭南民间宗祠式建筑。每座祠堂都少不了雕塑和壁画,花、鸟、虫、鱼以及人物等嵌砌于祠堂壁上,留给后人弥足珍贵的建筑标本和艺术瑰宝。这些祠堂融书院文化、祠堂文化、宗教文化和雕刻艺术为一体,令人叹为观止。资政大夫祠作为岭南建筑的一个经典,大到整体框架设计,小到门墩,石柱的制作都十分讲究。木雕、砖雕、石雕、灰塑随处可见,门楼砖墙、斗拱、窗框等都雕刻了人物、飞禽、花草虫鱼等图案,表达了人们祈求喜庆、吉祥的愿望。
2014年7月,花都祠堂文化研究会正式成立,约70名会员对花都祠堂展开了全面的研究和发掘。通过调查了解到,花都区的300余座祠堂大致可分为这么几类,一是明清朝代完整保存下来的古祠堂,这类祠堂较少,尤其是有记载的建于明代的祠堂只有五座。二是近代或现代在原基础上修葺过的祠堂,这类祠堂占了大多数。三是近代或现代在原地址根据原地基重建的祠堂,这类祠堂也有相当数量。四是近年异地重建祠堂。这主要是因为城市的扩容,原处在城郊的农村变成了城中村,这些祠堂拆除后,另外划地重建。从保护情况来看,大部分祠堂保护得较好,尤其是一些大姓祠堂有专人看守,而一些小姓祠堂因资金、人力等问题,无人看管,出现毁坏情况。
通过调研发现一系列亟需解决的问题。
一、经济发展对一些祠堂起了破坏作用。随着城市的扩展,土地的征收,新旧改造等等城市化运动,拆了很多祠堂,花都各条村,原来每条村少则几座,多则十几座祠堂,现在数量越来越少。
二、一些祠堂经过异地重建、改建、修葺,破坏了原有的风格。过去的祠堂,各种工艺,如砖雕、木雕、灰塑等工艺十分精细,建筑材料也十分考究,如外墙大多采用花岗岩石基,青砖墙,内部多采用穿斗、瓜柱,或斗拱与梁架接榫,梁柱用榫铆相接,重叠有致。厅堂的梁枋、托架、雀替、门窗格扇,椽头抱柱等都雕刻满了花饰,细腻精致。而今很多重建后的祠堂,石雕、木雕,彩绘显得粗糙,还有很多色彩鲜艳的壁画、雕刻没有保存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用现代瓷砖贴面。
三、由于一些宗祠的历史少有文字记载,大多口口相传,知情老人相继离世,现在的人离当年的历史已是渐行渐远。南宋末年,黄仕明为避战乱,带独子黄朝俸从珠玑巷南迁至炭步塱头立村,其过程曲折有趣,丰富多彩。十四祖黄皞刚正不阿勤政为民的事迹也广为传颂。然而,这些故事现在知道的年轻人甚少。改革开放以来,相当部分的人外出打工,年轻人进城,生活多元化,村中的历史出现断层。研究者在炭步采访汤氏家庙时,找到了几个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村干部对研究人员说,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别等他们不在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积极抢救即将消失的宗祠文化是花都政府各级部门当前的迫切任务。
四、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农村更加萧条,花都绝大部分祠堂都在农村,特别是一些小姓祠堂的保护力度不够,长期无人管理,有些已是残横断瓦,破旧不堪,任其自然或人为摧残塌毁。一些农村,村民已全部迁到城里居住,整座村子空无一人,祠堂只剩下杂草丛生中的墙根,不用多少年,这些残墙断垣将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一旦失去,无论多大的代价都难以挽回。
五、作为民间组织,祠堂文化研究会缺少专门经费,会员们经常要深入田间地头找知情人了解情况,餐费、交通费难以解决,导致拖累一些工作的进展。
每一座宗祠记载的不仅是一个家庭的迁徙史、创业史,更是一部社会发展史。我们呼吁各级政府对宗祠文化的提倡和保护,这方面要做的工作很多,按照轻重缓急循循渐进的原则,可以在有条件的地方做一些试点。
一是将宗祠活动融入新的时代内容。祠堂是维系家族的纽带,是缅怀祖先,族人聚会,沟通宗亲友情,增强族人凝聚力的地方。每年清明节的祭祖活动,一些远离故土的族人,都会在此时回到家乡,祭拜祖先,认祖归宗。祠堂作为传承乡土文明的有效载体,村民及其自治组织应常在宗祠举办公共活动并提供服务,让大型节庆活动进祠堂,可使原本冷清的宗祠变得热闹,这方面花都区炭步镇做得较好,该镇很多村每年都有元宵节投灯活动。解放前,花都炭步的元宵灯会十分盛行。每年的元宵节晚上,祠堂、庙宇门口都会悬挂造型各异,色彩多样的灯笼,每一盏灯上贴着写满幸福吉祥寓意美好的词句,人们为求好意头,出高价竞拍。灯笼一般有龙灯、凤灯、鲤鱼灯、莲花灯、宫灯、走马灯、山水书画灯等,有唱灯、赞灯、投灯、游灯、送灯等形式。水口村的投灯从上世纪末开始重兴以来,收到了良好效果,一是传承了这种传统文化,二是凝聚了宗亲之间的感情。三是将投灯所得用来扶助村里的公益事业。将举办庆典、祭祀祖先、乡规乡俗等事项都在祠堂进行,并且将它仪式化。让村民得到文化熏陶,也能物尽其用。
二是开发旅游和其他活化项目,发挥宗祠文化的特色,如炭步塱头古村的宗祠、花东港头村的宗祠等,吸引了区内外游客关注,对花都区旅游发展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宗祠文化值得挖掘、弘扬和传承。如炭步镇的塱头村,充分利用原有的古建筑,吸引外来的文化产业加以充分的利用和活化。2013年,国内享有盛名的明伦书院于将总部迁入炭步塱头村,专门开设国学精品课程。如今,在古树环抱,池水微澜的塱头古村,不时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私塾,这种我国古代社会一种开设于家庭、宗族或乡村内部,以儒家思想为中心的教育机构,在彻底消失一个甲子后的今天,又重新再现了。
三是保护好每一间古祠堂。有些祠堂因年代久远,而且地处偏僻,利用困难。多年来,风吹雨淋,摇摇欲坠。然而,这些祠堂都是每一个宗族少则十几代、多则几十代人传下来的,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历史和深深的烙印,不能轻易毁坏。再者,当年制作这些工艺和壁画的画师和工匠已不在人世,一旦毁坏便彻底消失无法复原。精美绝伦的工艺是不可再生的,如鸭一村罗氏宗祠的修复就是一个成功的范例。据挖出的石碑记载,鸭一村罗氏宗祠这种具有明代建筑风格的衙门式祠堂在花都仅有一座,整个珠三角不超过五座。它最典型的特点就是人在外面看不见宗祠的牌匾,必须走进门口,迈上台阶,先低头再抬头,才能看见牌匾和上面的字,尽显衙门的威严。这座祠堂始建于宋末元初,于道光五年重建,无论是屏风、大门还是石柱,选用的木材都是名贵的石料和木料。这里的砖墙有着墨玉般的青色,质地细密光润,砖缝细如麻线,俗称丝缝砖墙。然而历代战争运动的摧残,这座古老的宗祠做过村委办公室、工厂、学校,整座建筑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在修复时,施工队按照“修旧如旧”的文物维修原则精心修复这一古建筑,如壁画无须再去描画,只需用水清洗干净即可,残损的花脊能不换尽量不换……。因年代久远,祠堂的一条十三米长的大梁被白蚁蛀空不得不换,他们就千方百计找来同样的木材按同样的方法重新制做,经专业处理后再将它整体提升三十五公分,将旧的大梁保留下来。然而更多的情况是,许多古建筑原来的水磨青砖砌墙被抹成了水泥墙,屋顶的瓦片换成了瓷片或琉璃瓦,木刻漆上了油漆,壁画被重新描画,恰恰是这些善意的修复让专家们痛心。对于文物来说,第一是抢救,然后加以保护,在此基础上合理利用。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一定要保留下历史信息,体现文化传承的脉络。
四是结集出版宗祠文化书籍,进一步发掘乡土文化特色,记录花都各姓氏奋斗历程。花都祠堂文化研究会目前结集出版的《花都祠堂风韵》专辑就是在做这项工作,这也是一件推动本地文化发展,利国利民,流芳百世的大好事。祠堂作为民间保存最好的一种古建筑群体,留给后人许多珍贵的史料和文化研究价值,花都祠堂研究会40多名省市作协会员和10多名国家、省市摄影家协会会员联合行动,尽最大的努力用文字和图片记录这一民间民俗文化艺术。
祠堂,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保持着我们与祖先心灵的沟通。它吸引着千千万万的游子,忘不了归家的路。当我们穿行在这些古老的祠堂群落之中,那些精美绝伦、历史悠久至今仍风韵犹存的廊柱、斗拱、壁画、灰塑、砖雕,无一不显现岁月给它留下的沧桑和绚丽。当人们被世俗蒙蔽了双眼,不如到祠堂来看一看,在祖先的牌位前思考,听听先祖的遗训,在传统智慧的引导下,可寻找到精神的家园;当人们在工作中深感到烦恼疲惫时,来祠堂走一走,感受一下乡间的清风明月,也可从中找到心灵的归宿。
(作者邓静宜,广州市花都祠堂文化研究会 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