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陈文杰

美丽而丰富的广州，每个区县都拥有既包含共性又魅力独特的文化品牌，各区的文化特征结合起来，才构成了广州整体的文化形象。近日，信息时报专访了致力于广州市各区品牌文化研究的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梁凤莲，她认为，我们应该重视广府文化所具有的文化共识的普世意义，尤其是在粤族华语地区的世界范围的作用，同时，在广州市大的文化蓝图中，各区应着力于差异发展，而不是扎堆搞同质竞争。

信息时报：读了你的《越秀区品牌文化研究》，不难感受到你对越秀、对广州文化建设的拳拳之心。记得前些年你的小说散文作品许多都是写广州写故里的，作为一个地道的广州人，广州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梁凤莲：作为一个广州生广州长的广州人，广州不仅是我的故乡，我生长与成熟的原点和出发地，同时，更是我情怀的源泉，我个人的情性趣味取向，无不和这块故土息息相关，特别是后来所形成的十数年孜孜以求的专业愿望和书写追求，都无不和广州唇齿相连。

广州对我不仅有着情怀不老的故乡指认，它就像一个如父如兄如师长如密友般的亲人或爱人，无论沉默还是表达，它的气息与影响总是萦绕在自己身边，广州构成了对我情感与状态的感应。

同时，广州更有着岭南的意义，中国的意义。说它具有岭南的意义，是因广州是岭南文化的中心地，文化从这里扩散辐射影响开去，范围还远及到华人的屐履痕踪。尤其是，广州还完整地收纳和保全了广府文化的发展根脉与图谱，没有在时间的流动与时势的变迁中散失或者断裂，这点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我自己跑过世界的很多地方，比如在北美，在我求学过的多伦多，广州的文化是如此柔韧而沉潜地在异国他乡衍传沿习、异地再长，那种浓浓的广府气息，让人情怀触动，在华人圈，几乎让人觉察不出是在国外，而故乡情怀的原点和起点正是在广州。

说广州具有中国的意义，不仅是指上溯得更久远一点的康梁维新，动摇了封建帝国的根基，为中国沉疴积弊千年不变的翻天覆地写下了重要的一笔，也指孙中山的民主革命发韧，也是在广州首发先声的，没有广州作为民主革命的策源地，中国近代史的进程可能就不会是今天的版本。同时，亦指改革开放前三十年，广州作为前沿地所起到的策动与示范作用，文化向北大肆扩展挺进，是那时让人多么欢欣鼓舞的事情，从此，广州一跃而为文化思想的重镇，不仅输出观念、输出价值观，更输出新的生活与发展模式，广州话甚至成为那时候的达人潮语，改革开放终于让广州浮出水面。

同样，更指亚运使广州再度横空出世获得世界性的瞩目和影响，亚运的成功举办已经成了广州文化的中国表达，载入了史册，也必定重新诠释着广州文化的价值与意义。广州静水流深，还有不可小觑的潜力和后劲继续在新一轮发展的舞台上施展拳脚。

所以，广州在我心目中，是我挚爱亲朋的形象化身，更是我浓得化不开的心结，在情感与专业的归属和表达上，我肯定会一往情深初衷不改相偎相守。

文化特性与文化共识同等重要

信息时报：作为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你所做的课题广州市各区品牌文化研究已经有六个区的成果了，在一个城市或区域文化研究中，它所涉及和可能产生的辐射力究竟有多大？你对此的调研中感受最深的有哪些方面？

梁凤莲：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给我提供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平台，使我的岭南研究与创作名实相符。一年多前我被引进到社科院时就有着一种回应的触动，要做好做实一些事情，来回应新单位所提供的机缘与善待，所以就决定做这个愿望中很想做的研究，把广州市各个不同城区的文化品牌梳理好，优劣总结归纳好，走向与前景预测好，让研究能够扎扎实实地与政府的决策思路、专家的发见高论、民众的认同与接纳，还有媒体的传播与扩散，四方面能够结合起来，让研究与实践能够携手同行、相互促进，切实地让文化建设回到生活，亦让生存过日受益于文化。所以做这个自发课题的意义与价值大于所碰到的困难，所以就值得坚持和全力以赴。

多年来，对广州文化的研究，尤其是基础理论的研究、理论体系的建构远远跟不上我们的经济发展步伐，甚至理论话语权的把握滞后于广州的经济势头与发展实力，几乎成了一个应景的附庸，或者是过度片面地去关注民风习俗的东西，把地方特色强调到一个以偏概全的程度，却忽略了自身文化所应达到的精神层面的高度、所应该产生的更大范围的文化认同的影响作用，尤其是思想内涵的引领与示范作用

在不同区所展开的研究里，感触最深的是我们应该如何正视所属区域不尽相同的文化优势，特别是内中的文化内涵与历史积淀，然后结合各区不同的情况及现实迫切的文化需求，把握好自身的发展方向与目标，定位好自身的文化品牌建设，把它巩固夯实，使不同区的特色与优势能够鹤立鸡群，在广州市大的文化蓝图中，着力于差异发展，而不是扎堆搞同质竞争。比如概括定位越秀的文化就是广府文化的原点和脉络，而荔湾文化则是广州的城市记忆，天河文化是大都市的缩影，萝岗文化是跨国企业文化的洼地，番禺是岭南文化的副中心，是岭南文化最好的映衬与说明，南沙文化则是滨海的蓝图，是广州再度出发走向大洋大海的跳台。所属区域不同的文化，各有优势、各据鳌头，才真正烘托出广州文化的丰富厚实多姿多彩。只有各区在广州市全局一盘棋的统筹下，扎根于把各自的文化品牌做大做强，广州文化的大花园里才会真正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广州才会成为山水田城海一路下来移步换景、既能体味到传统的底蕴又能领略到现代的魅力、让人宜居宜停的名城都市。

信息时报：以越秀区为例，你很注意强调世界性的文化共识，也特别指出了要保有内在的文化特色，这大概也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最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之处，那么如何使两者协调发展并行不悖？

梁凤莲：文化共识已经成为一种能够有效推动普世价值达成一致的有效认同，也是目前为止对改革产生的利益分化所造成的对政治共识带来的障碍，最为有效的化解手段，文化认同所形成的全民一致的民众基础，其实亦是体制的基础，因为文化认同能够产生社会凝聚力。文化共识不是冲突而是融合的结果，文化融合的重要性，在国际交往日益频繁的今天，已经超越了文化特色的重要性。一方面，文化特色来自于文化传统，是人类永恒的精神航标，另一方面，文化共识是在认清中西文化的差异后，建立起对传统文化的自信心与自豪感之后，所达成的融合，比如我们从英国威廉王子的婚礼中，既看到了传统近乎永恒的魅力，又感受到了这种英国的传统魅力在全世界产生的共识与影响。所以，每座城市都应该输出自己的文化价值观，文化价值是不受宗教、国家、民族、时间的框限，是人类共同认可与接受的观念与准则，在这个意义上，文化共识超越了普世价值。所以我们的方向是，在世界文化名城的目标体系中，追寻全球视野下的文化共识。我们在越秀品牌研究中所倡导建立的“广府学”这一学科、倡导振兴“羊文化”品牌的打造、倡导以广州话为广府文化身份证的建立，目的就在于，对内创新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对外为全球文化共识做出贡献，使我们的文化对和谐世界起到推动作用。

信息时报：越秀区本身已经是文化强区，那么越秀区在未来的文化发展中最应该注重的是哪些方面？他们的文化竞争力的优势和劣势又是什么？

梁凤莲：应该在文化的高端上起引领和示范作用，比如，在传统方面，应该站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对现有的文化资源进行挖掘、保护、利用，比如在文化引领上，越秀区应该担负起理论研究的重任，广府文化历来缺乏更为权威的理论归纳和总结，应该致力于自身学科的构建，去占据一个文化研究的高地，广府学的建立，羊文化的传扬，广州话身份证的确认，都应该成为加大力度的品牌，而由此延伸的原乡行动、世界寻根等文化策划，则可以用现代的手段，把传统传播出去，而且是在世界性的意义上进行新的推陈出新。越秀区作为广州建设世界文化名城的基础，它拥有丰富的历史积淀，虽说欠缺拓展的空间，应该充分发挥总部经济与文化积淀相结合这种不可替代的优势，使该区域成为广州双名城建设中最核心最有示范性的缩影，方向比速度更为重要，更应该大有作为。

关注广府文化，应关注文化发展

信息时报：在之前举行的越秀区品牌文化建设座谈会上，诸多专家学者都谈到了广府文化研究的未尽如人意的现状，关于这一点，是否也体现了我们对广府文化的研究几乎是停留在历史的勾陈中，对现实的诠释和关注不够，而且也缺乏系统的研究和理论的提升？

梁凤莲：这跟我们过度重视经济的发展，而忽略文化体系的整体构建，尤其是理论体系的构建有关，由此造成的短板，现正是天时地利人和补救的时候了。文化总是发展和流变的，在传统源泉的基础上不断地广采博纳，才能保证这种文化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所以，我们对广府文化的重视，应该视同与广州建设世界文化名城的举措同等重要，在重新出发的今天，既着力于关注文化的源流，更着力于关注文化的发展，有效的政治实践往往取决于有突破的文化理论，建设世界文化名城是不能欠缺理论研究高度的建构与把握的，只有这样，才能在新一层的使命意识下，使对广府文化的研究与提升，焕发出超越以往层面与层次的光彩。

信息时报：广府文化对广州建设世界文化名城和区域文化辐射力的提升有什么样的作用？

梁凤莲：我们应该重视广府文化所具有的文化共识的普世意义，尤其是在粤族华语地区的世界范围的作用，完全可以成为我们把广州建设成为世界商贸名城和世界文化名城的助推器，完全有推波助澜的功用。广府文化作为岭南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有着自身的重要特色，而且同样可以从对岭南文化精神内涵的四地说中，更好地切入和把握广府文化的认同价值和核心要义，一是与海上丝路对应，广府文化一直拥有沟通中西贸易与文化交流的内涵，二是与近代革命策源地对应，广州作为近现代民主思想的摇篮，广府文化也打上了这种先进性的烙印，三是从改革开放的前沿地来看，广州作为社会主义新文化的重要生长点，无不影响着广府文化的构成，四是作为文化的原点和中心，广府文化无疑发挥着中心城市核心文化的辐射与影响作用。采写：一格

人物简介 梁凤莲

作家、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广州市文艺创作研究所研究员、广州市文艺批评家协会主席、市优秀专家、省作协理事。著有长篇小说《巷娈》、《西关小姐》、《东山少爷》，专著《岭南文学的文化见证》、《乱云飞渡——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守之途》，评论集《感悟一季》、《面对的姿态》，散文集《放飞的灵魂》、《远去的诺言》、《被命运催赶的夜晚》，长篇随笔《情语广州》，传记文学《墨彩人生——赵少昂传》等。曾获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台湾《联合文学》环宇奖等多个文学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