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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飞广州城 方言仍不分冰雪
2016-03-16 11:26:02 来源: 点击: 作者:
近几天,号称“霸王级”寒潮横扫广州,历来是夏无盛夏、冬无霜雪的广州城,寒风交雨霰,雪花飘飞。习惯了树木常青、花开四季的广州人,意外地看到了雪!地处热带的广州居然下雪了!
广州历史上下过雪吗?当然!
笔者注意这个问题的最早起因,缘于广州地名“河南”。“河南”在珠江南岸,当因地理位置而名。但事实远非如此简单。明末清初人屈大均最早记录了“河南”得名缘由,其《广东新语》有“河南”专条:
广州南岸有大洲,周回五六十里,江水四环,名‘河南’。人以为在珠江之南,故曰河南,非也。汉章帝时,南海有杨孚者,举贤良,对策上第,拜议郎。其家在珠江南,常移洛阳松柏种宅前,隆冬蜚雪盈树,人皆异之,因目其所居曰‘河南’。河南之得名自孚始。
杨孚,字考元,南海人。南海也就是今天的广州。东汉章帝(76—88)时在京都洛阳任义郎,是岭南地区晋升朝官第一人。后退归故里。据冼玉清先生考订,杨孚故里在今广州市海珠区下渡村。杨孚移洛阳松柏,植于宅前,隆冬飞雪满树,故称“河南”。
北雪南来,让地名充满了神话色彩。清代《河南杂咏》诗:“杨子宅边松柏尽,居人犹自说河南。谁稽岭外来巢雪,重忆嵩阳万木参。”后附注:“粤本无雪,汉议郎杨孚移嵩山松柏遍植珠江南岸,始有雪巢其巅。”杨子宅即杨孚旧居。杨孚在河南做官,携松柏归返,遍植于珠江南岸,雪飘聚于松柏之顶。四季不见冰雪的广州,有了“河南飞雪”的传闻。
广州地处热带,无冰又无雪,何来“蜚雪盈树”?显然是为了烘托名人的与众不同所做的一种编造罢了。然而,推断是不能想当然的。翻开历史,广州地区下雪在粤地旧志文献里有清楚的记载:宋淳祐五年(1245),冬十二月,广州大雪三日,积盈尺余,炎方所未有也。不仅广州,这一年的南海、东莞、清远、英德等地大雪,积雪盈尺。这是保留至今的广州下雪的最早记录。
除缺元代资料外,明清至民国的相关记载(明清广州府所辖县不同,篇幅所限,不详列),酌举见下:
明永乐十三年(1415) 番禺、南海 “冬,有雪,梅枯死。”东莞“有雪”。
明嘉靖十六年(1537) 广州府“冬,大雪”。番禺、南海均是“大雪”。
明万历四十六年(1619) 广东“冬十二月,亘阴,寒甚,雪昼下如珠,次日复下如鹅毛,六日至八日,乃已”。从化下雪三日,“山谷之中,峰尽壁立,林皆琼挺。父老俱言从来未有也。”这一年的东莞、顺德、阳春等地均下鹅毛大雪三日。
清顺治十一年(1654) 广州府“春正月十八日,大雪”。又“龙门大雪”。
清康熙五年(1667) 广州府“冬,有雪”。番禺、南海有雪,而顺德则是“大雪”。
清嘉庆十四年(1809) 广州府“冬,广州府各属得雪二三寸不等。”
清道光十五年(1836) 广州府“冬十二月二十二日,大雪,漫天如飞絮,积地四寸余。” 番禺、南海、顺德均漫天飞絮,树屋皆白,地积雪四寸。
民国六年(1917) 广州“1月9日,最低温1·1°C。郊区降棉花雪2~3次,隔3~4天一次。
民国十八年(1929) 广州“12月21、22、23等日侵晨,郊区田野皆有积雪,以22日为最甚,其寒度为近年所罕见。
民国三十年(1941) 广州,正月二十日,为入春后最寒冷日,“是晨河南、市郊外均有瑞雪降下,状如棉絮,至午未散,沿新港公路旁一带草岗上均散有此种瑞雪……”。
今年的广州雪花似乎未“抵达”香港,港民们“隔海观雪”,其实香港也曾有过下雪的记载。民国三十八年(1949)一月底,香港“奇寒,大雾山竟告积雪,传为百年二次。”
建国后广州有无下雪的报告?据著名地理学家曾昭璇先生的《广州历史地理》,1955年1月大寒潮,当时的白云山农场地表温度为-6·0°C,静水成冰片。(87页)又《羊城晚报》2003年1月7日头版曾报道:“1975年12月在白云区石井和1996年2月在白云机场也有市民看到过下雪。”
由此看来,广州下雪是古今都曾发生过的事情,并非文人的艺术虚构。珍贵的历史资料和现实报道,不仅对水文、气象、地震等自然科学工作者有极大的参考价值,也为我们正确理解地名提供了确凿史据。汉代的广州是否下雪?虽然缺乏相关资料,但由以上所引例证,我们是不难推知答案的。
广州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其气候暖热,虽偶尔下雪,那也是极罕见的,冬季仍以不见霜雪为常。这一气候特点,古诗里就有很多生动的描写。如“岭南时节最称奇,腊月天如四月时。”有的还调侃道:“岭南天会随人意,删去秋冬剩夏春。”一年四季,到了广州就删简剩两季。又“天时物理异寻常,秋热冬温春纳凉。”生活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人们对雪和冰的认知就与普通话不同。
最明显的差异是广州话冰雪不分,这在对外来词的翻译上就能充分看出来。普通话说的“冰箱”,广州话说“雪柜”。笔者从1935年出版的一本《学生粤英词典》里,最早看到了这个方言词,英文“Refrigerator(冰箱)”,粤语80多年前的就译作“雪柜”。再如“Ice pie”,一种冰棍形的冰淇淋,广州话称“雪批”,“批”是“pie”的音译,而“ice”仍按习惯译作“雪”。其他还有雪糕(冰淇淋)、雪糕砖(冰砖)等。
人造冰称“雪”。如雪条(冰棍儿)、雪茸(冰花,刨冰,一种冷饮),在香港卖人造冰的商店叫“生雪店”。制冰的机器也用“雪”构词,如雪茸机(制刨冰的机器)。冰箱或冷气机等的致冷剂叫“雪种”,让“雪柜”制冷以“雪藏”物品之种,形象而简洁。旱冰鞋同样冠以“雪”,称“雪屐”,溜冰是“滑雪屐”。用冰冻着说“雪”。如雪藏(冰镇)、雪猪(冰冻的成爿猪肉)、雪肉(冰冻肉)、雪蛋(冰冻蛋)。“雪”还表示“寒冷”。如寒冷天的雨叫“雪水”,冬天下冷雨说“落雪水”,间有小颗粒的雨冰叫“鱼眼雪”,冰雹称“雪珠”,植物被霜冻死是“雪死”。相应地防寒衣物也用“雪”。如雪帽(老人过去戴的防寒暖帽)和雪褛(连帽的防寒大衣)等。
广州话的“冰”往往指“冷饮”,冷饮店称“冰室”,到冰室吃冷饮说“食冰”,喝冷饮是“饮冰”……
“雪”和“冰”在广州话的特殊意义,是基于当地人对自然界现象的认识和感受,反映了广州人对冰雪的认识和分辨,因而造出来的方言词具有极鲜明的地域特点。对此,清代竹枝词《珠江月令》就说:“粤南只晓数三伏,未见消寒九九图。虽是老人头已白,向来冰雪可知无。”后附注:“粤中向来无冰雪,每居冬令雨微凝,则云下棉花冰矣。”